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
在内蒙古额济纳胡杨林外的沙漠中
流传着一个关于
“沙湮死城”的神秘传说
这“死城”就是指
曾盛极一时的西夏黑水城
黑水城位置示意图(制图@探客纪/李北平,底图来源@摄图网)▼
展开剩余93%当地牧民口中还流传着“古城被诅咒掩埋”的想象,更使黑水城成为众多盗墓小说中标志性的神秘地点之一。
黑水城遗址示意图(制图@探客纪/李北平,底图来源@摄图网)▼
据传在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围攻西夏黑水城时,守城的“黑将军”将城中金银财宝投入枯井,遂率军凿穿城墙突围,最终在城外的胡杨林中全军覆没。
成吉思汗雕像(图源@摄图网)▼
由此催生了宝藏的传说,更衍生出“沙掩银城”的奇幻故事。
彼时,西方殖民势力正假借“科学考察”之名,向中亚地区渗透。作为亚洲地区的霸权国家,沙俄为遏制英国在中亚的扩张,与之展开博弈,同样以“科学考察”为名组建探险队,实则是对新疆、蒙古、西藏等中国西北地区进行殖民的军事先遣队。
黑水城遗址示意图(资料图片)▼
俄国探险队在经过内蒙古戈壁滩以南,阿拉善以北地区的时候,便屡屡听闻“沙湮死城”的传说。
黑水城(图源@摄图网)▼
1886年,俄国波塔宁探险队沿额济纳河顺流而下,曾穿越北岸地区,却未能从当地人口中得到黑水城的确切位置。不过,波塔宁首次在学术报告中记录了“哈拉浩特宝藏传说”,由此引发了国际关注。
“哈拉浩特”是蒙语“黑色的城”。当地的蒙古族牧民间,则流传着“取宝者必遭沙暴取命”的禁忌。这个禁忌,既源于牧民对沙进人退的恐惧,也是他们阻止外来者觊觎和盗取文物的智慧策略。
汉人经典军事著作《孙子兵法》(第25页)的西夏译本(资料图片)▼
然而,关于诅咒的传说,并不能阻止俄国探险队的野心。沙俄甚至在1899年成立了所谓的“国际中亚和远东协会俄国委员会”,名义上是协调学术研究,实为沙俄侵略中国西北的“学术掩护机构”,其会章公然要求“抢救”中国文物。
1908年,俄国探险者科兹洛夫受到沙俄皇家地理学会委派,“寻找消失古城”,并成功在茫茫黄沙中找到了黑水城的遗址。
科兹洛夫(资料图片)▼
1908年4月1日,科兹洛夫率队抵达黑水城,他在日记中深情地写道:“我们的激情在黑水城达到了顶点,越过沙漠我们首先看到佛塔堡垒似的尖顶……然后是古城墙的一角……以它的财富强烈地吸引着我们……”
科兹洛夫带领的探险队(资料图片)▼
科兹洛夫的探险队在佛塔中盗掘西夏文献8000余件、唐卡300幅,动用了近百峰骆驼才运去沙俄。其中,就包括对西夏文化历史研究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的西夏文-汉文对照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它是破译失传数百年之久的西夏文字的关键钥匙,为解读西夏文献、重构西夏历史与文化奠定了基石。
西夏文-汉文对照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资料图片)▼
这些被掠夺的文物,如今都藏于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冬宫博物馆。
西夏黑水城绢画阿弥陀佛三尊接引信徒往生图,此画是迄今为止描绘阿弥陀如来接引图中最独特、最生动的珍品,是独一无二的佳作(制图@探客纪/贾恩艳,底图来源@摄图网)▼
甚至于,我国20世纪70年代对西夏王陵进行考古挖掘时,为了研究其中的西夏碑文,都不得不向俄方“借阅”这本本属于中国的字典,且长期依赖俄国资料对西夏学进行研究。
莲花手菩萨,唐卡残片,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菩萨的造型饱满、通畅、圆润,体现了四肢丰满修长,躯干较短的典型时代特征。(资料图片)▼
尽管沙俄所谓的“抢救”文物实则是赤裸裸的文化掠夺,但不可否认,科兹洛夫的挖掘确实是20世纪初一项具有重要意义的发现。它不仅填补了历史记载的空白,更直接催生了一门新的国际性学科——西夏学。
史书上记载的双头佛像,仅壁画中几例,但无实物流传。目前所知古代作品中根据印度佛经中的故事雕塑的双头佛像,只有黑水城出士的这一件,是佛教中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制图@探客纪/贾恩艳,底图来源@摄图网)▼
他的发现也进一步
印证了“银城”宝藏的传说
引起更多西方殖民主义的觊觎
此后,不仅科兹洛夫自己又先后两次进入黑水城进行挖掘,1911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也从黑水城掘走大量文物,现均藏于大英博物馆。
斯坦因还撰写了《中国沙漠中的废墟》一书,详细记载了他在黑水城的盗挖过程,并夸大其词地融入了许多殖民冒险叙事。
科兹洛夫盗走的密宗佛像(制图@探客纪/贾恩艳,底图来源@摄图网)▼
在科兹洛夫的记录中对黑水城如此描述:“坚固的城池为380米×450米的矩形,其长边为东西走向,就像中国的许多城堡一样。土坯城墙高达6米~8米,墙基厚4米~6 米。城内被划分为有规则的几个区域,东西城墙各有城门,但城门并不对称。两条主要街道之侧是小土屋,以茅草和硬黏土覆盖屋顶。有使用武器而留下的痕迹,但不多,与之相反,佛塔、寺庙及墓地随处可见。”
科兹洛夫拍摄的黑水城(资料图片)▼
黑水,是党项语中对额济纳河的称呼,这座依偎在河北岸建设的军事重镇,因此得名“黑水城”。黑水城在民间传说中,曾因其繁华一度被误认为是西夏的国都。
实际上,黑水城(西夏时期称为“亦集乃”,即为“黑水”)并非国都,而是西夏王朝北疆的战略要塞。
曾定居青藏高原东南部,以游牧为生的党项族,在南北朝时期,悄然壮大。到盛唐时期,为安抚边陲,唐朝统治者赐其首领拓跋赤辞李姓。唐末乱世中,党项人因平乱有功,获封夏州定难军节度使,统辖五州,晋爵夏国公。
唐朝灭亡后,首领李德明采取两边讨好的策略,同时向辽、宋称臣。这样既能得到宋朝的赏赐,又能利用辽国来牵制宋朝。李德明死后,其子李元昊继位,成为西夏王朝的开国之君。
李元昊(资料图片)▼
李元昊通过去唐姓改姓“嵬名”,恢复党项族传统、创立自己的文字、设立教授党项文化的学校等一系列的改革,团结党项各部,力量日渐壮大,羽翼渐丰。
为防范吐蕃、回鹘(hú)及辽国的威胁,并为称帝建国作准备,公元1035年,李元昊主导在额济纳居延海地区修筑黑水城,并移民屯兵于此。
三年后(公元1038年),在辽国支持下李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因其疆域位于宋朝以西,史称“西夏”。为迫使宋朝承认其帝号,李元昊对北宋发动多次军事行动,最终得到宋廷的承认。
黑水城(图源@摄图网)▼
为强化西夏的军事体系,李元昊建立了西夏十二军司,在黑水城设立的“黑水镇燕军司”(亦称“黑山威福军司”)就是其一。
鼎盛时期的西夏,其疆域东抵黄河,西达玉门关,南至萧关,北迄大漠。与宋、辽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即使后来金灭了辽、宋,西夏仍牢牢控制着贺兰山麓的军事政权。
而黑水城在这一历史进程中
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
其核心价值主要体现在
军事和经济两大功能上
黑水城地处河西走廊通往漠北的关键节点,是连接农耕文明与游牧世界的交通枢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对于西夏而言,控制黑水城,就等于扼守了防御北方强邻(最初是辽国,后期则是崛起的蒙古帝国)入侵的门户。
设立“黑水镇燕军司”后,这里成为西夏北部边境的最高军事行政中心。这不仅意味着大量精锐部队的常态化驻扎,更标志着黑水城是西夏国家军事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西夏与宋辽疆域示意图(制图@探客纪/李北平,底图来源@摄图网)▼
为了解决庞大驻军的后勤供给难题,西夏在黑水城周边大力推行“屯田制”。军民合力,利用额济纳河带来的宝贵水源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这种军屯模式既保障了前线军需,减轻了中央财政负担,又促进了当地农业开发,实现了军事防御与经济自足的良性循环。
到了西夏鼎盛时期,特别是统治长达54年的第五代皇帝仁宗李仁孝(1139—1193年在位),他推行汉化、提倡儒学、发展文化教育,将西夏国力推向高峰。
西夏《真武大帝》挂轴画,真武大帝披发不戴冠,被人们称为“披发祖师”。 现藏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资料图片)▼
黑水城中出土的关羽像雕版画,被认为是目前所见最早的雕版年画(资料图片)▼
此时的黑水城,已远非一座单纯的军事堡垒。它所在的居延海地区是戈壁荒漠中一片珍贵的绿洲,水草丰美,为农牧业提供了优越条件。而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贸易集散地。
南方的中原农耕民族和北方的草原游牧部落在此进行互通有无的商品交换。来自中原的丝绸、茶叶、瓷器和来自草原的马匹、皮毛、乳制品在这里汇集、流转,形成了规模可观的贸易市场。
黑土城出土的缂丝绿度母唐卡,精工细制的上乘作品。形制十分独特,似将装裱边饰同时织进了画面,成为构图整体中的有机成分而浑然一体。(资料图片)▼
黑水城演变为一座经济活跃、文化昌盛的繁华都市。考古发现显示城内布局清晰,官署、民居、商铺、驿站、佛寺等建筑遍布其间。城中甚至还设有印刷佛经、制作工具的各类手工作坊,显示出其手工业的繁荣和文化生活的丰富。
金刚亥母,唐卡,公元1227年以前,内蒙古额济纳旗黑水城出土,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资料图片)▼
这种以强大军事实力为根基,以经济繁荣为后盾的军民一体化发展模式,正是西夏能够立国近两百年之久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随着仁宗的薨逝,西夏百年繁荣戛然而止,国势急转直下。
成吉思汗在发动灭夏战争时,黑水城成为首要攻击目标之一,足见其战略地位之关键。黑水城的陷落,极大地动摇了西夏的北方防线,为其最终的覆亡埋下了伏笔。
黑水城中的断壁残垣(资料图片)▼
但黑水城并非是在蒙古大军攻陷后湮灭于历史的。
在元朝忽必烈时期,还进行过扩建,设立了亦集乃路总管府,成为元朝西北的军政核心。直至元末明初,明军破城,强制居民迁入内地,城市遭官方彻底废弃。而同期,因气候干旱导致额济纳河流量锐减,居延海萎缩,黑水城赖以生存的水源近乎干涸。
据《马可·波罗游记》记载,14世纪时黑水城仍“佛寺雄伟、牲口众多”,但明代后因“黑河改道”被彻底废弃。最终,这片沙漠绿洲城市彻底湮灭于黄沙之中,再无复兴可能。
1983年至1984年,中国内蒙古考古队对黑水城遗址进行了两次科学发掘,再次出土了约3000件文书残片及其他珍贵文物,进一步丰富了人们对这座古城,以及西夏历史的认知。
黑水城遗址(@摄图网)▼
进入21世纪,特别是近五年来,对黑水城的研究重心已从大规模的田野发掘转向了对既有出土文物的深度整理与解读。
黑水城可以说是
西夏文明的“档案馆”和“博物馆”,
但大量流失海外的文物
其归属问题一直都是
国内学者心中的一根刺
药师佛,唐卡,内蒙古额济纳旗黑水城出土,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资料图片)▼
对流失文物的追回
以及进一步的整理研究
能够让我们对一度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神秘王国
获得更为清晰和立体的认知
黑水城的故事远未结束
黑水城出土的《阿弥陀如来接引图》(资料图片)▼
出品 | 探客纪
本文创作团队 | 千城记
撰文 | 马佳 编辑 | 奎鹏
地图编辑 | 李北平 设计 | 贾恩艳
审校 | 小弘
封面及首图部分素材来源@摄图网
【参考资料】
1.克恰诺夫(俄),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写本研究所西夏文文献之收藏与研究,西夏研究,2010,03
2.黑水城文献与西夏史研究,江汉论坛,2010,10
3.安勤,西夏黑水城宝藏之谜,华夏地理社区
4.历史名城黑水城,中广网,2006,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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